慕容端接到守城自己人傳來的信兒，笑著遞給喬月看：“看來月兒你的計劃有效了。左丘已經跟春字門杠上了。”

喬月接過信來看，過後一笑：“不杠也不行了，前段時間春字門逼左丘家逼得太緊，如今咱們送上個好機會，他不反撲才怪。”

這個機會，就是指恩子富春的事。喬月找了兩個戚青手下，裝扮成女子在外招搖撞騙，報出的卻是富春和恩子的大名，春字門名譽受損，正好左丘二爺這邊也說丟了兩個下人，春水娘由不得就信了，淳貴妃也因此大怒。

“如今咱們等著吧，”喬月從容地對慕容端笑道：“等文哥哥進宮面聖，龍舟會開始，好戲就要開鑼了。”

慕容端若有所思：“春水娘今晚必有行動，宮裏要不要人也註意警惕些？”

喬月點頭：“若看到有人入宮，別聲張，等來人從淳貴妃寢宮出來後，再拿他不遲。”

慕容端點頭去了。

半個月後，端午節至。

宮中女眷們，都聚集在玉液池畔大草地上，設下了盛宴鬥草，對岸則是君臣齊賀，水面上，十餘只龍舟雁行兒排列著，舟中又各有數十壯男雄赳赳地持著劃槳，等待著號令。

龍舟一見便不同凡響，個個都有三丈多高，舟身子是刻成彩畫各色龍樣，中間卻是五六層架子裝起，純用五彩綢緞綾錦氈泥，制成傘蓋旗幡。

繡的灑線平金打子各種花卉，還搭配些孔雀泥金散珍珠散銀針穿成的傘，中間又裝上些剪彩樓臺庭院，王宮梵宇，裝點古跡。內中人物都是走線行動，機巧異常。

一層一層的裝湊起來，為錦為雲，如荼如火，船內用石壓底，兩邊共有二十四人蕩槳。鑼鼓也比一般得大得多，幾乎能裝得近人。

文玄坐在中原帝右邊下首，遠遠看去，覺得上面著龍袍帶皇冠的男子，面色蒼白的嚇人，嘴唇一點血色都沒有，眼眉俱隱進厚重的衣冠下，好像快要化掉的一攤灰雪。

見他看過來，中原帝軟疲的唇角浮上一點淡淡的笑意，勉強向他示好。

文玄也起身行禮，可心裏卻有些好笑。

這樣一個稻草人似的傀儡，月兒竟恨了他十幾年？看起來全不像能下得了狠手辦得成大事的模樣，更別提一承天下了。

可是老太後的眼光又不會這麽差，這樣的男人別說西平帝，連東盛帝也比不上，後者雖陰柔，到底也有下得了狠手的一面。

事情好像在哪一環出一錯，不過現在還看不出來，錯在何處。

想到喬月，文玄不由得環顧四周。

記得她說她一定會來，卻沒明確說出，會以什麽樣的身份。

文玄也能理解她這麽做的用意，一來入宮不易，關節甚多，如今雖說處處地地有自己人相助，可還是防不勝防，不到最後，不能確定從哪條線進來最保險。

二來麽，也為彼此 安全。

文玄知道，自己一旦認出喬月，眼神表情便不可保證完全無懈可擊，喬月呢？也有一樣的顧慮，所以先不說，隱而不發。

左丘老爺子正對文玄坐著，拈須註視著他，目光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。

文玄轉回視線，沖他微微一笑。

左丘老爺子紋絲不動，也不笑。

文玄聳聳肩，又將目光投向別處。

今日所到，有百官之多，剛才中原帝過來，擡鑾輦的官監有二十四人，甲士三十六人，又有四名佩劍執弓弩護從，再有錦衣武裝校尉二十四人，執弓弩列隊則在外圍環伺。

算算看，不知這裏頭又有多少是慕容端埋下的伏兵？

文玄手裏的扇子很穩，心情卻有些不太平靜。

再看對岸，花紅柳綠，似乎正鬥草鬥到樂處，宮女斟上酒來，貴婦女眷們飲著，隱約聽見有人說東方柳，就有西方桃來應，又有夫妻蕙，便有兄弟連來迎，熱鬧哄笑不已。

文玄聽出其中有個最高昂的聲音，洪大而有力量，比一般女人的聲音要大得多，只她威嚴得厲害：“你這對得不正，你那錯了！花也不該這樣掐！跟你的宮女呢？怎麽也不拿塊幹凈帕子？”

似乎是姑姑，又像是內官管事，不過應該不是妃嬪，沒有哪個妃嬪會這麽粗枝大葉吧？

只是這裏那裏，又好像都沒看見淳貴妃的影子？按說她應該在對岸鬥草，不過中原帝身邊那把空椅子，又是給誰坐的呢？

正想到入神處，忽然聽見了號角的聲音！

只這一聲，水面上的十幾艘龍船便如夢中初醒，一齊用力劃起水來~！坐在船首的漢子，頭上紮緊了紅巾，一下一下地咬牙死命敲著鑼鼓，龍舟會，正式開始了！

十幾艘龍舟，在水面上好似出洞的蛟龍昂首擺尾地向前飛駛。

看著馳了半裏多路，內中一艘黃龍的船兒猛然地一個翻身，全船像傾覆似的望前直瀉出去，在這間不容發的銀濤駭浪中已超過了後面的龍舟，飛般地馳去了。

緊跟著的，便是一艘青龍金頭的龍舟，見狀不肯示弱，舟上劃槳的壯丁大家吆喝一聲，施展出一個蛟龍擾海勢，舟身由浪中傾了轉來，驀然地船首往下一沈，龍尾朝上一翹潑鹿鹿地在水上直追過去。那劃水的槳聲好似狂風驟雨，訇訇如狂濤奔驟。

龍舟進行的速度比前增加了數十倍，早越過了同行的龍舟，向前追逐那只黃龍舟去了。餘下的紅龍舟、黑龍舟、藍龍舟等也一齊使勁追趕，再也追得上。

“你知道麽？”文玄聽見下面有人耳語：“那艘黃龍的，就是淳貴妃的，那艘青龍金頭的，就是左丘大人家的！”

接著有人便竊竊地笑：“那可有好戲看了！前幾天聽說淳貴妃還跟左丘大人鬧了一場場呢！”

對面左丘老爺子咳嗽一聲，這裏的私語便瞬間消失無影。

“八皇子，”左丘老爺子忽然沖文玄舉杯：“來來，老臣敬你一杯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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